容卿入宮的第一天就發現皇宮地下水道別有洞天。

整座皇城的水源皆是引用山泉溪井的活水，地下水道四通八達, 交錯縱橫, 管道的材質很像後世的混合水泥，相通接連形成結構精密絕倫的地下水道。

這讓還暫時只能保持魚身的容卿喜出望外, 相比起只困在一個池子裏, 這種如地下迷宮般的水道讓她足以游遍皇城，這簡直太棒了！

汐月宮的水榭小池朝著西面正好連著禦花園，容卿通過長長的地下水道游動，方一進入禦花園中便覺察出了這片水域中盈盈滿溢的靈氣。

吸上一口鱗片都開始閃動光澤，容卿驚喜地在水中打了個轉兒, 這禦花園裏的靈氣也太足了吧！這麽一大片池塘的靈韻比她的青蓮寶盆強上不知多少，這得是什麽樣的風水寶地啊！

容卿再一次慶幸自己跟著小公主進京了，若是在這等地方生活，就算她不修煉光是靠自體每日吸收日月精華就堪比在沈府的修煉, 她再努努力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修成人形了呢。

果然來皇宮是對的！

容卿美滋滋地開始逛禦花園。

這池子裏有不少魚蝦蚌龜，要麽悠閑的躲在葉瓣下面乘涼, 要麽慢悠悠地游動, 這些水殖生物因為在禦花園的水域中每日滋養，看著比普通的魚龜精神不少，游來一路身邊穿梭著各種“同類”，大家在一個池子裏相處的一派和諧，還有魚兒見到容卿好奇地湊過來瞧瞧她。

容卿轉了一圈兒，沒見到其他開了靈智的精怪，倒是大致了解了禦花園是個什麽結構。

嗯, 不錯，滿意！這可真是個好……

“你是誰？”

背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容卿砰一下撞到旁邊的葉莖上，小鯉魚不慎被撞翻了身，兩側魚鰭打槳似的瘋狂搖動嗖一下躥出去一丈遠。

這聲音出現的太突兀，幾乎是緊貼著她耳後響起的。如果此時貼近了看就能發現小鯉魚驚的鱗片都繃了起來，容卿渾身肌肉繃緊警惕地環視四周，她不知道自己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暗中觀察了多久，這聲音既然在水中響起那對方必定是皇宮中的某個精怪了，她方才入禦花園時可是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其他精怪的存在。

要麽對方修為遠遠高於自己，要麽對方刻意施了法術隱匿氣息，亦或者兩者皆有。

水中一片祥和，身邊還有小魚安閑自在的游動，容卿尋不見那個聲音的主人。

“前輩？”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魚鰭尾巴都乖巧的收好。

“我是隔壁汐月宮新來的錦鯉，初來乍到無意冒犯，望前輩不要生氣。”

小鯉魚貼著石壁，看起來十分無害，這時前方的水域蕩漾出一陣陣波紋，一個若隱若現的巨大黑影自水後游來，緩緩向她靠近。漆黑的鱗甲、纖長的觸須、凹凸不平的顱面、身側兩段似鰭似爪的側翼……小鯉魚的瞳孔逐漸放大，這是……清道夫嗎？但又不大像……

這魚長得也太怪了。

怪魚游到容卿身前，巨大的身形和容卿一對比就像井口對茶盅，相比怪異的身形他卻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清泠深邃，似漆點繁星。

“你住在汐月宮？”

聲音也好聽。

“是的。”

怪魚的身邊卷動著如絲線般的靈韻，容卿發現他有幾處地方鱗片凹陷暗沈發黑，像是被火燒焦了似的。

“嗯。”

淡薄的音節在耳邊低沈回蕩，怪魚的身上騰起一團霧氣，待霧氣散開，周圍水域清澈碧漪，魚兒游蕩，哪裏還有大魚的影子，只留下遠處貼在石壁前的容卿。

所以這是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容卿不敢在此地多耽擱，飛速游離禦花園。

回到汐月宮的地盤，容卿大松一口氣，緩緩停在池底一塊平坦的石面上躺屍，方才游得太快，她的尾巴抽筋了……

腦海中回想方才見到的大魚，容卿不禁疑惑，禦花園中怎麽會有如此醜陋的魚呢？

她並不是鄙視對方顏值的意思，實在是在皇宮禦花園這種地方，確實不應該出現品貌不佳的生物。這宮中不管是宮人還是嬪妃，樣貌最次也是端正清秀，但凡品貌不佳者根本就沒有入宮的機會，以防惹得貴人汙了眼。

賞心悅目四個字貫徹在皇城中的每一處角落。可方才那條大魚，不論是鱗片還是外形，全都算不上好看，對應滿池的鮮艷魚群，他當真“醜”的突兀，冷不丁出現說不定還會嚇到人。

不過，他的眼睛好看，聲音也好聽。哦對，脾氣也不錯。

她闖入對方的領地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就從這幾點，容卿對大魚的印象挺好的。

老天雖然給他關上了一扇門但是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啊，對方是個好人，哦不，是條好魚。

***

“你是從江南來的？江南那邊是不是很漂亮呀。”

“江南美，京城也美。”

夜晚，粉衣女孩兒坐在樹杈間，低著頭同池水中的容卿說話。海棠是南城門的那株海棠樹。到了晚上便興致勃勃的主動跑到汐月宮來找容卿說話。

不僅僅是她，旁邊樹梢上還蹲著一只畫眉鳥，畫眉鳥身邊站著一只小松鼠，松樹頭上停著一只小蝴蝶……幾個小妖精身上都閃爍著精怪特有的靈韻，一聽說宮中新來了一條鯉魚精，便約好了來汐月宮看看新鄰居。

容卿這才知道宮中的精怪還真不少，光是出現的這幾個，還有沒出現的呢。聽海棠說，宮中除了他們還有幾個成精了上百年的大家夥呢，只是他們不長露面，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地盤待著。

“宮中沒有欺壓小妖的大妖怪，大家都很好，但凡不安分的都被趕走啦！”

聽到這個容卿就放心了，想到就住在她隔壁的鄰居，便問了一嘴。

“我今日在禦花園中遇到了一條黑色大魚，他是誰啊？”

“你說東漓君嗎？”海棠歪著頭看她。

原來他叫東漓。

容卿輕輕甩了甩尾巴。

“禦花園中的大魚肯定就是東漓君了，那裏是他的府邸。”

“哎呀，東漓君回來了啊！”

“哎呀哎呀，他回來了！”

幾個小妖精嘰嘰喳喳，說到東漓全都一陣掩不住的興奮，但又隱約面露難言之隱，容卿看著奇怪，不禁問道：“怎麽了？”怎麽大家一聽到他的名字都這般表現？難不成這個東漓君有什麽問題？

海棠小心的朝著西面望了一眼，貼在容卿耳邊悄聲說：“在這皇宮中，你千萬不要去招惹東漓君，他脾氣有些古怪。”

哈？

如果魚能有表情，那麽容卿現在一定是滿頭問號。

一旁小松鼠悄悄附和道：“他向來獨來獨往，從不與其他人親近，也不許別人親近他。”

“東漓君曾經為了獨占禦花園，硬生生把池中的臥蓮姐姐逼走了。”

“哎呀，不對不對，我聽說是臥蓮姐姐自己要走的，因為東漓君總吃她的葉子！”

“不對不對這個也不對！是臥蓮姐姐喜歡東漓君呀，還把自己的蓮藕送給他，結果被東漓君甩了一身泥巴，臥蓮姐姐一氣之下就搬走啦。”

“原來是這樣啊！臥蓮姐姐那麽美他也下得去手，好兇哦！”

“還有還有，聽說以前有個嬪妃似乎見過東漓君，整日裏來禦花園，東漓君看不慣那扭捏的樣子，甩水把嬪妃淋成了落湯雞。”

“毓漱宮的百靈鳥也喜歡過東漓君，飛了大半個後宮來看他，結果被他一尾巴扇斷了翅膀，差點淹死在蓮池中。”

“太慘了，喜歡東漓君的好像都被他打過呢！”

海棠托著兩腮，“可惜了東漓君那麽好看的相貌，哎！就是脾氣太古怪了！”

幾個小妖精心有戚戚連連點頭，“是呢，東漓君這次跳龍門回來，估計又把臉劈壞了，他為什麽總跟自己的樣貌過不去呢？”

“所以說他古怪的很嘛！”

幾個小妖精異口同聲：“總之不要去招惹東漓君就對了！”

容卿驚呆，原來她的鄰居……這麽招人喜歡的嗎？她開始深深懷疑自己的審美。

“東漓君……長得很好看？”腦中浮現大魚坑坑窪窪的顱面還有怪異的身形，容卿覺得很難說服自己。

然而，小妖精們的表情卻無比真誠，再次異口同聲：

“東漓君是皇城裏最好看的妖精！”

***

東漓君到底有多好看，容卿到底是沒見著。蓋因那東漓君跳完龍門回來後就閉關了，一閉關就是好幾年，就是想見也見不到。

在皇宮的日子過得無比順遂，容卿很快就和皇城中的小妖精們成為了朋友。這幾年她把皇城內外摸了個遍，只是每次出門的時候都專門繞開禦花園，反正地下水道都是相通的，她寧可繞一繞也好過惹到鄰居。

東漓在皇城可是相當的有名氣，最出名的便是那坊間流傳的花樣百出的辣手摧花，她的這個鄰居可是一點兒不懂得憐香惜玉，她可不想親身體會，所以能避盡量都避開。

但是今天，她不僅不能繞開禦花園，還有必須要進裕花園的理由。

因為今日很有可能是公主和駙馬的第一次相見的時刻！

這幾年容卿可是一點兒沒忘記自己來到皇宮的目的，經過她多方打探以及小夥伴們的幫助，終於徹底弄清楚了駙馬家世。

不出她所料，駙馬和公主果然在幼年就有相識，算是半個青梅竹馬。

駙馬名叫傅星文，父親在太學掌教，是出生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六歲被選為皇子伴讀開始出入宮門與天潢貴胄們一同學習。

昨日萱靈來看她的時候笑吟吟說哥哥們約好她們幾個姐妹明日去禦花園玩耍，還有其他的世家子弟的小哥哥們，大家一起認識認識。

容卿這一聽，那些其他的小哥哥裏頭肯定就有傅星文啊！

可算是讓她給等到了！

萱靈如今九歲，雖然在她心中還是個小孩子呢，但九歲在古代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女了，這麽一群半大的少男少女一起游玩，實在是太容易產生異樣情愫了，她無論如何得跟著！

容卿徘徊在管道口處，再往前一步就是禦花園的地界。上一次到這兒都是幾年前的事了，自從知曉此處是東漓棲息的洞府之後她就再也沒踏入過禦花園半步。

“東漓前輩？你在嗎？”

小魚在洞口前禮貌等待，片刻後一道久違的清冷聲音出現在耳邊。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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